9月16日,新闻记者在国内一家著名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“信用卡办理”,排名第一的网页宣传自己为“最便捷的申请平台、材料齐备只需一天、最高可申请100万元……”
在填写上虚构的个人身份信息后,澎湃新闻记者接到了“客服电话”,对方称已经核实了个人身份真实无误,并且需要的50万元额度也已经审批通过,只需要支付800元开卡费即可。对方还解释称自己为担保公司,所以客服电话与银行热线电话不同,并且需要收取开卡额度2%的担保费。
这样的“客服电话”坑了许多人。经过前期调查,上海警方在武汉警方配合下,于9月16日凌晨在武汉捣毁了两个“客服电话”窝点,抓获13名犯罪嫌疑人,涉案金额150余万元,涉及假信用卡250余张。据嫌犯初步交代,他们进行了极其细致的专业分工,甚至还有人负责链接推广,利用所学电脑技术将网页推至搜索引擎顶部,便于被害人搜索。
上海市副市长、市公安局局长白少康表示,上海警方不仅要加大对电信诈骗犯罪的打击力度,同时要研究电信诈骗犯罪新动向、新手段、新特点,及时向社会预警。
收入低也能办“高额信用卡”
2015年6月,在上海闵行浦江镇打工的杨先生因为手头紧,想要办理一张高额度信用卡。但他收入不高,无法通过正规银行流程办理高额度信用卡。
6月28日,社交软件陌陌给杨先生发送了一个链接:“无需担保,即可办理高额度信用卡”,这正符合杨先生的需求。打开网页后,杨先生如实填写了姓名、身份证号、地址等信息。他很快接到了“客服电话”,对方告诉杨先生,可以任意选择自己需要的信用卡额度,且不需要提供任何还款能力的担保或证明,只需要支付300元的材料费。
杨先生信以为真,向对方指定账户汇去了300元,要求办理一张光大银行的5万元额度信用卡。
按照对方要求汇款后,杨先生收到了通过顺丰快递寄出的“信用卡”。从外观看,“信用卡”十分逼真,然而当他使用这张高额卡消费时,发现无法使用。在杨先生致电“客服电话”后,“客服中心”以开卡费、保证金为由,要求杨先生继续汇款,但“信用卡”依然没有开通。第四次,“客服中心”要求杨先生支付管理费18000元,这让杨先生起了疑心,他立刻报警。此时,杨先生已经先后汇款总计10800元。
接到报警后,上海警方立刻展开调查。“信用卡经银行查证,系假冒。但从做工看,较为精细,一般市民难以辨别。”上海市公安局闵行分局刑侦支队反侵财队副队长钱辉说。
“信用卡”由顺丰快递从武汉发出,侦察员发现所留的寄件人“王经理”同一时间寄了35个快递。35个快递涉及全国多个省市,除了杨先生外,还有一名收件人是住在上海闵行的曹先生。
2015年7月,曹先生使用百度搜索“快速办理信用卡”,他点开了置顶链接,并在网页中填写了个人信息,不久后,同样收到“客服”人员来电声称开卡需交“开卡费”、“保证金”等费用,前后汇款4800余元,然而收到的信用卡始终无法使用。
上海警方决定对这两起电信诈骗案件并案侦查,并通过掌握的银行卡账户信息和手机号码为突破口进行追查。“两个被害人分别收到2个联系电话,还有预留在顺丰快递的电话,这三个涉案手机号码都为北京号码,但长期在武汉漫游使用。”钱辉说。
通过银行查询发现,两名被害人转入的银行账户实际持卡人为陈某、余某,被骗资金已经在武汉的ATM机上被取走。“我们通过银联查询发现,陈某、余某名下总共有8个银行账户可能涉案。”在侦查员找到陈某、余某后得知,两人都曾在2015年6月遗失过身份证,被人冒用办理了数张银行卡。
手机号码、快递发件地、取款地点,都指向武汉,7月19日,专案组赶赴武汉。
13名嫌犯全是90后,涉骗150余万
到达武汉后,专案组逐一调取了涉及陈某的7个账户、余某的1个账户在武汉的交易情况,先后察看多个ATM机取款监控,明确了取款人的体貌特征,明确系一人。
结合当地街面和社会监控,警方一路跟踪取款人的进出路线,发现取款人先后去了多个银行。为了摸清嫌疑人的来去路线,侦查员前后共察看了20余个银行网点ATM机正面、大厅门口、头顶等录像60多段,路面监控200个,累计调阅视频约3000分钟。调阅监控发现,取款人在一个ATM会使用多张银行卡。至此,侦察员新增掌握28个银行账户。
在明确取款人杨立的身份后,侦查员试图通过杨立的行踪锁定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地点和藏身之处,逐步勾勒出杨立往来的路线图。
专案组侦查组在武汉开展了大量的侦查取证工作,经过近2个月的外围侦查,“信用卡中心”的组成人数、作案地点、行动轨迹被逐步摸清。
9月15日,杨立依旧前往ATM机取款,侦查组收到消息,8名犯罪嫌疑人都在位于武汉洪山区澜花语岸小区的出租房内,实施诈骗。该小区门禁森严,小区进出采用人、车分离的管理措施,这些给警方的侦查、抓捕都带来了一定的难度。嫌疑人所在的三栋一单元10楼是一间四居室的大户型,根据前期侦查,里面共住着4男4女。
据侦查员介绍,“老大”关鹏生活挥霍,其社交空间中,曾晒出一张他抱着一箱现金的照片。朋友调侃他的钱“是天上掉下来的”。他几乎每晚都要去夜店泡吧,根据这一生活作息,侦查员制定了抓捕方案。
专案组计划在武汉警方支持下,先将关鹏在室外抓获,再用钥匙开门进入。9月15日晚上10点已过,关鹏的白色路虎车始终停在楼下,丝毫没有要出门的迹象,这让专案组感到讶异。等待至凌晨,侦查员推测他当晚不会出门,临时决定调整抓捕方案。
9月16日凌晨4点多,专案组启动第二套方案,20余名侦查员分别前往犯罪嫌疑人隐匿的两个居民区,其中一个就是关鹏所在的洪山区澜花语岸小区。
凌晨5点30分,专案组民警悄然进入楼宇内。如何进门成了难点。电信诈骗证据销毁较为容易,进门环节,得越快越好。
若强行破坏门锁,发出的声响会让犯罪嫌疑人引起警觉,导致证据被毁。权衡之下,专案组决定由武汉当地警方冒充物业工作人员谎称水电故障,敲响了嫌犯所住公寓的大门。“谁啊?”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。“物业的,跳闸了,我们来看看。”
骗开房门的瞬间,民警一拥而上,将客厅内的2名嫌疑人牢牢控制。另外2名民警踹开被迅速反锁的房门,将房内另外6名嫌疑人控制,其中就包括主犯关鹏。
在以关鹏为主的团伙住处,侦查员搜出了大量作案工具,“客服”人员拨打电话的“剧本”,记录被害人个人信息以及汇款情况的笔记本,以及多台作案手机与接收汇款的多张银行卡等。
上海警方此次在武汉警方配合下,共破获两个涉嫌以办理高额信用卡为名实施电信诈骗的犯罪团伙,抓获犯罪嫌疑人13名,全为“90后”。当场缴获手机40余部,现金30余万元。经初步查证,两个团伙涉案金额高达150余万元,涉及假信用卡250余张。
据嫌犯初步交代,该团伙日常实施诈骗时进行了极其细致的专业分工,其中4名女性负责打电话冒充“客服”,杨立则负责取现,取现所需密码由另一名嫌犯告知,取现后全部“上交”。此外,团伙中还有人负责链接推广,利用所学电脑技术将网页推至搜索引擎顶部,便于被害人搜索。
9月16日上午9点左右,还有多名“办卡者”向关鹏的“客服中心”致电,意在询问办卡进展,并未察觉自己遭遇了电信诈骗。
与此同时,另一路抓捕队伍顺利进入位于丰华苑的窝点,抓获犯罪嫌疑人5名。“这两伙人平时是独立运作的两个团伙,唯一的交集就是杨立,他们都认识杨立,或是通过杨立负责取现。”办案民警表示,至此,这个面向全国的“信用卡中心”诈骗团伙被全链条摧毁,13名犯罪嫌疑人于9月16日晚被押解回沪,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。
上海的电信诈骗案件呈上升趋势。
上海警方向澎湃新闻提供的数据显示,2015年1月至8月,全市电信诈骗案件共破获3286起,同比去年2206起上升49.0%;打击处理犯罪嫌疑人1030人,同比去年985人上升4.6%,捣毁平台、窝点共计127个,追缴、冻结赃款(赃物)共计2400余万元。
上海市副市长、市公安局局长白少康表示,上海警方不仅要加大对电信诈骗犯罪的打击力度,同时要研究电信诈骗犯罪新动向、新手段、新特点,及时向社会预警。
对话嫌犯:每天打十多个电话行骗,骗到一笔钱可拿6%提成
杨立作为取款人,是团伙中“抛头露面”最多的成员,也成为侦破案件的关键人物。
记者:你多大了?怎么会去诈骗?
杨立:我是1992年的,之前当兵受伤导致腿有残疾。退役后没事干就有朋友叫来帮忙取钱。
记者:朋友是谁?
杨立:4月份碰到齐荣,他叫我帮忙,我和他是初中同学。他每隔段时间就给我3、4张卡,每张卡背面都贴着纸条写好密码,让我去ATM机取,一张卡每次取几千元,一共能取1万多元。
记者:你从来不知道这些卡是怎么来的?
杨立:我不知道,我只负责取钱,取到的钱全部交给齐荣。
在这个团伙中,4名女子每天的工作便是“客服”,其中包括关鹏的女朋友以及杨立的姐姐。客服中年纪最小的陈欣出生于1996年,还未满20岁。
记者:你为什么来这里?
陈欣:我本来在武汉一个卫校读书,读了一年就辍学了,不想念了。有一次和朋友夜宵聚餐,认识了关鹏,他说来给他做客服,我就来了,8月份刚来。
记者:每天做什么?
陈欣:每天主要负责记账和打电话。老板会把电脑里办卡人资料打印出来给我们,我们就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。有写好的剧本,照着念就可以,一般就是先付300元工本费,然后卡拿到了再收开卡费。
记者:每天要打多少个电话?
陈欣:通常每天会给我们7张纸,每张纸上面大概十多个电话。早上8点半开始上班,晚上5点半下班,必须打完。每收到一笔钱,可以拿6%的提成,每月基本工资2000元。
记者:被害人不相信你们说的怎么处理?
陈欣:我只负责打电话和记在小本子上,哪个人愿意办,哪个人电话没接,都写在本子上,每个人的情况记清楚给老板看就行了。